张嬷嬷在侯府当差这些年,也有几分老练的威严,当即拍拍手,让门口几个侯着的小厮堵住了音音的去路,嗤笑道:“自然是要搜身,这夫人赏的玉可不是寻常物件,便是把姑娘卖去花楼也不值这玉的十分之一,怎能善了?”
她说着往前一步,一扬手,掀起了小姑娘的锥帽,露出一副玉软花柔的倾城之貌。
堂内伙计手上的算盘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不免看痴了去,忽而便想起,这不是以前陈国公府上的嫡姑娘吗?想当年远远瞧过一眼,那样锦绣堆里的人,如今为了几株老山参要做起这勾当,不免也有些唏嘘。
张嬷嬷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冷肃着一张脸,便要来搜身。
音音微退后了一点,下意识摁紧了腰间,若是让他们搜出了这玉佩,断然是说不清楚的,要是这张嬷嬷再蛮横一点,直接下了定论动用私刑,想来也无人敢管平昌侯府的闲事。
她一颗心提了起来,伸手便护助了阿素,挺直了背脊,提高音调道:“搜身自然是可以,只张妈妈您却不行。这桩事要想断的公正明白,想来还得官府出面。你我不妨去到京兆尹,让大人当众来搜,也好还我个清白。”
如今这情形,自然是能拖一时算一时,去到了官府,说不定还能辩驳几分。
张嬷嬷似笑非笑打量着音音,觉得这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胆识,若是换了寻常姑娘,早大惊失色丢了章程。
她忽而凑近了,在音音耳边低低道了句:“沈姑娘,今日这事你还不明白吗?去了官府又如何,我们二爷早打点好了,也只是多吃些苦头罢了。你也是个伶俐的,何不赶紧向我们二爷低个头,指不定还能寻个好前程。”
话音落了,张嬷嬷朝街角的马车努了努嘴。
音音顺着看过去,便见了那缀着织金缎子的华盖马车,车帘处若隐若现,是李勋那张纵欲过度的脸。
她心里咚咚直跳,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分明是这李勋上次未得了手,怀恨在心,要将她逼上绝路。
她能去求他,他便顺水推舟要了她,若不能,便要毁了她!
音音手心里沁出了汗,脸上现了绝决之色,扬起脸,道:“那倒要劳烦张妈妈,同音音去趟京兆尹了。”
她是被几个婆子扭送进衙门的,里面坐堂的,是四十岁许的京兆尹张文和。
张大人生了张和善的脸,说话却透着为官者的威严。他询问了一遍来龙去脉,一双眼便落在了音音身上。
“大人,今日这事有蹊跷,便是现下在小女身上搜出了玉佩,想来也不能说明是小女偷的,若是张妈妈有意栽赃陷害,也不是没有可能。”
音音也不明说身上有玉佩,她需得先探一探这张大人的口风,看这张大人,是不是真如那张妈妈所言,被收买了去。
张大人闻言,捋着胡须轻笑起来,反问了句:“平昌侯府主事嬷嬷,会为了栽赃你,将价值连城的玉佩也搭上?”
这话落了,连堂上的衙役也跟着哄笑起来。
音音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都失了力道,她知道,完了,这张大人确实早被李勋收买了去。
“搜身吧。”
张大人有些不耐,想要早点了结了这官司,好给平昌侯府个人情。只要搜出沈音音腰间的玉佩,便能下定论了。
衙役互相使了个眼色,自然愿意领这差事,这等姿色的姑娘,能摸上一把也是福气。
音音眼瞧着两个衙役走上前,伸手便要来触她的腰,猛然后退了一步,因着愤怒仿徨,手都是抖的,拔高了音调斥道:“大人,且慢!我一未出阁的姑娘,便是搜身也该遣个女吏来,缘何能被外男侮辱?”
这话落了,张大人连面上的和善也维持不住了。这姑娘好没眼色,那女吏是给贵人办案预备的,平常也不在衙门,如何会伺候一个罪臣之后。
他懒待言语,只抬起眼,瞧了那衙役一眼。
两位当差的立时明白过来,假正经的告了一声:“得罪了”,便要欺身而上。
音音后背贴在了朱漆门窗上,已是退无可退,那股寒凉从脚底窜到肺腑,已是生出巨大的绝望来,这府衙面阔极深,昏暗阴沉,似要将她彻底拖进黑暗里!
“张大人。”
一声不疾不徐的呼喊打断了这沉寂,府衙前的衙役门丁不由转头,待看清来人后,骤然顿住,皆是面面相觑的仓皇,呼啦啦跪了一地。
音音回头看,缓步走来两位男子,为首那人一身绯色官服,似是刚下了朝,冠冕齐整,身姿挺拔,于这冷肃端凝里偏带了股不羁的随性。
他从光亮中走来,仿似也让这阴暗的京兆尹府衙亮堂了几分。
出声的,是他身后紧随的于劲。
音音鼻子泛酸,脱口便喊了声“大人”,尾音压的低低的,带着屈辱的涩,她还记得,昨日绝境里,他伸出的那只手。
江陈脚步顿了顿,却并未看过来,只目光浅淡,看向了京兆尹张大人。
张大人愣了一瞬,手中的惊堂木哐当一声落在了案上,疾步下了高台,弯折下腰身,口中直呼:“参见首辅大人。”
一时也闹不明白,哪阵风将这活阎王给刮了来。
江陈背手立在案桌前,好整以暇的将那惊堂木放定了,声音不辨喜怒:“张大人,昨日刑部上了本折子,说是京兆尹近年来攀附权贵,颇出了几桩冤案,不知可否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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