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诡……”
先前被那一道诡绳缠住脖颈、险些丧命的流民,今下虽然得脱险境,但神智仍然还未恢复,口中还在不断地念叨着。
将那道诡绳斩杀的苏午站起了身,众多流民从四面八方往他及身边几人周围汇集了过来。
“渠帅!”
“咱们现在该干什么?大贤良师!”
“大家逃亡了一路,饿死病死的弟兄,已逾五成……”
“方才通天河上出现那般恐怖景象,是不是说明了甚么不好的征兆?咱们太平道,只能止步于此了么……”
流民们乌泱泱地聚集在苏午及他身边几人周围,他们头上缠绑的头巾已经遍布脏污,看不出原本颜色,一张张面孔上也写满黯然与惶惑,不知未来将去向何处。
人们的目光大都聚集在苏午身畔花白发的老者身上,他们口中所称的‘渠帅’、‘大贤良师’,指的就是被苏午裹挟着,重归汉末天地之中的花白发老者-张角。
张角看着周围的一张张面孔,努力从已经太过陈旧的记忆里,搜寻他们对应的名姓,但他被囚困于雷池之中,性识接近消无,若非苏午碾杀雷祖,将他救出来,他也难逃性识磨灭的命运。
今下在一时之间,令他厘清局势,做出正确应对,实在太过困难。
他眼睛浑浊,就好似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者。
戴头巾的流民们看向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失望,另一种阴沉中暗藏着躁动的情绪,在人们的眼中悄悄酝酿着。
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张角终于生出了几分警醒,他更清楚放任人们积蓄此般情绪下去,会酿成怎样的后果——他猛然转头,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苏午,那道身影,与他记忆里的兄长如出一辙。
但他如今已经垂垂老矣,‘兄长’却依旧不改形容。
张角望着苏午,张了张口,想要说些甚么。
未等他把话说出口,乌泱泱一片围拢过来、身上散发出种种臭气的人群里,忽然生出些许嘈杂的动静。
——一队身高体健、穿着布甲、头戴洗涤干净的黄巾,明显与在场众多流民区别开来的军士,簇拥着一大肚高壮的披甲猛士,走到了人群中间,他面色天生紫红,满脸横肉,长着一双豹目,生出满脸络腮胡须。
这猛士拿眼一扫四下,四下流民隐隐躁动的情绪,便暂时收敛下去。
随后,猛士张口道:“渠帅前些时日久在病中,一直未有痊愈,如今才能出来活动一二,你们便围着他问东问西——他这才将养好的身子,被你们这一番折腾,可还能好了?!
渠帅病愈,于我们今下太平道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
只要渠帅伤势复原,何愁黄巾军不能再度席卷天下,创立黄天?!
都散了,都散了!”
大肚肥壮的猛汉一番言辞连消带打,总算暂时压住了场子。四下原本隐隐有些躁动的人们缓缓散去,站在河岸各处,又恢复作先前那般木木呆呆、行尸走肉一般的样子。
而那肥壮将军待众人散去以后,即向苏午与张角拜倒,口称:“道魁,渠帅!”
他口中所称‘道魁’,指的是苏午,渠帅之称,则专指张角一人。
苏午默然看着诸多流民以及这肥壮将军对自己和张角的反应,对于当下形势,他内心已有了判断。
而今虽处于汉末之时,却不再试黄巾军群起,攻城略地的时候了。今下的太平道或许已然式微,成了强弩之末。
如在原本历史之中,张角此时已经病死,太平道教众们的精神支柱就此倒塌,黄巾军由此分崩离析,被朝廷分而化之,彻底成为一朵沉寂在历史长河里的浪花。
只是随着苏午逆转光阴,带着张角残余性识至此,倒令局势生出了微妙变化。
此后,那肥壮将军的言辞也验证了苏午的猜测。
张角将拜倒在地的肥壮将军搀扶了起来,他盯着对方的面庞看了一阵,忽道:“你是谁?
自我抱病不起之后,黄巾军内外诸事,我已无力打理,转托他人。
在此后发生了甚么?
黄巾军今下又是甚么局面?而今此间,我未曾见到有一张熟脸了。”
他话至最后,神色难免有些落寞。
那些曾经极其熟悉的面孔,大抵是不可能于今时再现。张角内心其实清楚,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人们,早已化为一缕缕青烟消散在天地之间——他本也该是如此宿命,如今只是因缘际会之下,又活了一回。
他借着那肥壮将军的话头,很快了解自己先前于他人眼中,是个怎样状态——在诸黄巾眼里,他害了一场大病,此时本该卧病不起。大家对他忽然‘病愈’出来走动,都有些措手不及。
而如今这一支黄巾军中,应是眼前的肥将军当家做主。
肥将军被张角搀起身,有些受宠若惊,他反手搀住了瘦得皮包骨头,好似一阵风都能将之吹倒的天公将军-张角,又与张角、苏午说道:“禀报渠帅,禀报道魁,我名作‘褚燕’,常山真定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渠帅,道魁,请随我到营帐中,小将把前事一一与您分说清楚。”
褚燕虽是在回应张角之问,但亦兼顾了苏午。
他对于苏午,更有三分未知原因的敬畏,是以对苏午处处重视,不敢有丝毫忽略——反观周遭黄巾流民,先前只是聚拢在张角周围,七嘴八舌地向张角询问种种问题,根本不在意张角身旁的苏午,视苏午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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