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灰见事到如今,恐怕是瞒不住了,就把遇到赵老憋的事情给夏芹说了一遍,让她回去之后切莫声张。
夏芹低声答应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当叛徒,但你们两个如此胡作非为,早晚要惹大祸。前天我听我爹说,公安局已经决定要彻底铲除黑屋帮了。你们要是不想被关进看守所,还是早些回到城里为好。”
司马灰听了这个消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发现其实所谓的“黑屋帮”,都还是些很朴实的人,无非是些卖烤甘薯和葱油饼为生的小贩,再不然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全是吃铁道的,里面并没有什么罪大恶极之辈,如果真让他们离开这片废墟棚屋,又到哪里才能容身?
罗大海倒不太在乎,他说黑屋要是待不下去了,就让司马灰跟他去东北,他老子以前在部队的底根儿在哪呢,要关系有关系,要路子有路子,说不定等岁数够了,还能安排咱们参军,强似留在这里整日受些窝囊气。
夏芹说:“东北有什么好,到了冬天冷也冷死了,你的舌头不就是小时候在那冻坏的吗?”
罗大海撇着嘴道:“你懂什么?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他又转头问司马灰:“司马,你爹也是后来进关的吧?你说关外那地方怎么样?”
司马灰虽已隐约感觉到自己这伙人前途渺茫、命运难料,但他向来随遇而安,也不以此为意,听罗大海问起关外的事情,就说:“我从没到过东北,只是以前听我爹讲过一些,那地方到了冬天,确实是冰封雪飘,万物沉眠,有些人都把鼻子给冻掉了。可那深山老林子里,怪事也特别多,仅在木营子里听老把头讲古,听上整个冬天可能都听不完。”
为了打发时间,司马灰就把他爹张葫芦在关外遇到的稀罕事,给罗大海和夏芹讲了一件,说是关外深山里有座废寺,有一天来了个老道,在山下收了个道童做徒弟,并且募缘修建了一座祖师殿.师徒两个一住就是数载,那殿门前峰峦密布,尽是怪木异草,经常能看见有两个小孩在山门外戏耍。老道每次碰见了,就会随手给那俩孩子一些糕饼、果子,时间一久,相互间也就渐渐熟悉了。但那两个小孩子,却从不敢进殿门一步。
如此过了数年,始终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老道从山下带回来几枚鲜桃,顶枝带叶,个个饱满肥大,都摆在殿内香案上供奉祖师,老道士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困,神情萎顿,就坐在殿内扶着桌案沉沉睡去。
这时一个小孩在门外扒着门缝往里看,看到了桃子鲜润,忍不住悄悄溜进殿内偷吃,谁知那老道突然大喝了一声,跳起身来,伸手抓住那小孩,更不说话,狠狠夹在掖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后殿积香橱,手忙脚乱地将那小孩衣服剥个精光,用水洗净了,活生生扔到一口大锅里,上边盖上木盖,并且压了一块大石头。
老道又叫来徒弟小道士,命他在灶下添柴生火,千万不能断火,也不能开锅看里边的东西,然后这老道就跑去沐浴更衣,祭拜神明。
小道士心想出家之人,应该以行善为本才对,怎么能如此残忍要吃人肉?只怕师傅是要修炼哪路邪法了。他耳听那小孩在锅里挣扎哭嚎,心中愈发不忍,想揭开锅盖放生,但又担心师傅吃不到人肉,就要拿自己开刀,根本不敢违令。
随着火头越烧越旺,锅内逐渐变得寂然无声,想来已经把那小儿煮死了。小道士担心锅里的水烧干了,微微揭开一点锅盖,正要往里看看,忽听“嘣”的一声,那小孩钻出来就逃得没影了。
老道士正好抱着一个药罐子赶回来,见其情形,忙带着徒弟追出门外,结果遍寻无踪,只得挥泪长叹:“蠢徒儿,你坏我大事了!我居此深山数年,就为了这株千岁人参,如果合药服食,能得长生。看来也是我命中福份不够,升仙无望。不过那锅里的汤水和小孩的衣服,都还留着,炼成丹药吃下去,也可得上寿,而且百病不生。”说完,师徒两个赶紧回到殿中。
可当他们回来寻找衣服的时候,发现已失其所在,而锅中的水,却早被一条秃毛野狗喝得涓滴无存了,老道士大失所望,一病不起,没过几个月便郁郁而终。据说那条野狗则遍体生出黑毛,细润光亮绝伦,从此入山不返。
山上只剩下了那个小道士,守着空荡荡的祖师殿,后来他穷困僚倒,无以为计,便被迫落草为寇,跟随张葫芦去当胡子了,这些事都是他亲口对张葫芦讲的。
罗大海和夏芹二人,听司马灰说得言之凿凿,仿佛煞有介事,也分辨不出是真事还是他胡编出来的。
司马灰解释说:“既然是故事,就别问是真是假,可我刚才为什么要讲这件事呢?是因为我总觉得憋宝的赵老憋,跟那个想捉人参精的老道差不多。”
罗大海深表赞同:“都他妈不是好鸟!你看这都什么时间了,赵老憋怎么还不来?我看他多半是把咱们给诳了。”
司马灰点了点头,大言侃侃地道:“是人就必然会具有社会性,而社会又是时刻都具有尖锐矛盾的复杂群体。这些年的经验告诉咱们,无论如何都应该相信这样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操蛋人都有啊。”他说着话,就站起身来,想看看赵老憋来了没有,不料抬眼望远处一张,却是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目中所见的情形,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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