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管南北,彼此相邻的村子就鲜少有不沾亲带故的。
而杨默作为本地人,真要攀亲带故起来,叫眼前这位为首的老头一声“叔公”却也并不为过——毕竟杨默的姑妈就是嫁到这个村子里,而以前经常跑这边玩的他也的确跟这老头打过几次招呼。
虽然说进入八十年代后,齐鲁这种七转八绕的亲戚关系并没有什么卵用,但在这档口张口叫上一声叔公,却也是个缓解紧张气氛的好办法——当然,如果再配以一个热情的拥抱,不管是谁,估计一下子都很难再升起动手的念头。
“你是……?”
为首的老头被杨默的热情弄得有些发懵,有些艰难地从这后生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后,看着这略有些眼熟的脸孔,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
“哈哈哈,俺叔公,你忘了?我,杨默,隔壁村的杨屎蛋啊!以前经常来俺们村里玩的……上次捋你家门口的榆钱串还被你拿烟杆抽屁股的那个,您忘了?”
杨默笑吟吟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余光扫到人群中的某个汉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中的铁锹,顿时轻轻松了口气——上一世就是这个做事不经脑子的孥货在口角中率先动手,这才闹出了偌大的变故。
老头有些狐疑地盯着眼前的年轻后生看了一会,眼睛滴溜了一圈,满是褶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重重拍了杨默的肩膀一下,宛如一个热情的长辈:“哦~原来是你小子啊……咋滴,你现在在钻探公司上班?”
把老头这番充满了农村式狡黠的表现纳入眼底,杨默很确定这位八竿子刚刚能打到的叔公压根底就不记得自己;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瞅出了对方的心思——眼瞅着西南钻探一公司这次的态度超乎自己的强硬,这位已经混成了人精的叔公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也不太想去得罪某个未曾证明身份的农业局衙内。
因此,随便找个什么由头缓和一下现场氛围,然后就坡下驴地卖个人情,把眼前这事暂时揭过去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不过杨默并不打算把事情控制在“见好就收”的程度就完事了。
原因很简单……
以村民们的实际情况,就算这次把那十三根五层半套管“找”了回来,以后肯定还是会再丢的。
到时候怎么办?
公司肯定会再派出他们这些综合办公室的小年轻们继续找回啊!
可问题是,现在是八十年代末,造成西南钻探一公司这一系列的套管丢失事件背后所蕴含的实际原因复杂无比。
靠着“人情”或者“硬压”的手段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不说,即便不考虑自己以后在当地如何做人的问题,在这个特殊的历史环境下,一个不小心,难说就在某次冲突中把自己就搭进去——凭借着重生的记忆,杨默或许有能耐把当下这次原本后果极为严重冲突在萌芽中就把它掐灭,但下一次未知的冲突,他就真的没把握了。
想到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杨默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转头却是没大没小地搂着老头的肩膀,凑到他耳旁轻轻说到:“俺叔公,俺知道俺们村穷,每年应付完三留五统后,日子都不太好过,如果再像今年一样的上面压任务下来,的确要了人老命……可即便如此,也犯不着冒那么大险嘛!”
“这么着,我帮咱们向公司申请一个可以轻松点赚钱的门路,保证叔公你们要不了几天就能应付掉眼前的困难……不过咱齐鲁好歹也是礼仪之乡,凡事讲究个偷桃报礼,要是领导那答应了的话,叔公你放话让叔叔伯伯们把那些套管都还回去怎么样?”
说着,杨默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俺叔公,这批五层半套管的确事关重大,公司不可能作罢干休的;而领导那边早就查清楚了,那些套管全在猛子叔和赵婶院子里放着呢,真要逼急了让县里的公安大规模出动,这祸事可不小!”
饶是对今天的事心里已有判断,但听闻杨默这话,老头还是悚然一惊。
迟疑了半晌后,老头看向杨默的眼里写满了怀疑:“啥活计能这么赚钱?后生你知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默打断:“叔公,不就是一条一公里不到的三级路么,撑死了也就两万出头而已,多大点事?”
才两万出头而已?
老头被这后生蛤蟆般的口气惊的倒抽一口凉气。
你丫的知不知道两万块钱是多大一笔钱?
你丫的知不知道不算上油田的话,数遍整个临邑县都找不出十个万元户?
看着心神短暂失守的老头,杨默没打算留给他清醒的机会,当下乘热打铁地追问道:“俺叔公,我就问你,这事您乐不乐意吧……叔公,可得记着了,俺也是本地人!”
最后一句,杨默的声音压的很低,语气却极有力道。
虽然不喜这货一开始那不怎么恭敬的语气,但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打动了老头,顺着杨默的思路盘算了两圈后,老头瞅了瞅这货那始终笑嘻嘻的脸庞,终于迟疑着点了点头:“中!”
见到对方表态,杨默没有任何迟疑,用身子挡着给老头和一众村民们竖了个大拇指后,立马返身走了回去,然后把张文顺和杨进两位领导请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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