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言秽语连骂了三五日, 凉军大将曲仙芝按捺不住,向李重耳请命出城单挑赫连虎头。李重耳准了,亲自于城头压阵,为曲仙芝擂鼓助威。却见对方主帅赫连阿利压根儿没有出现, 只有赫连虎头单枪匹马到了阵前。
那不是一个人,全然便是一头猛虎。
玄衣玄甲,一身漆黑, 鬈曲的黑发披散,遮住黝黑的脸。膀宽背厚,杀气慑人,纵起那匹雄健黑马, 如滚滚乌云疾冲阵前, 城头众将只见城下二马错镫,电光石火的一刹,黑铁长矛已经贯穿曲仙芝胸膛, 鲜红血雨喷溅, 遍染马下黄沙。
城头将士尽皆惊栗,眼睁睁地望着大凉第一猛将就这样翻身坠马,倒在血泊之中。
李重耳悲愤已极, 喝令军士出城抬回曲仙芝遗体,却不料那赫连虎头并未罢休, 于马上甩出套索套住曲仙芝足踝, 竟拖拽曲仙芝的遗体于马后, 绕城狂奔示威。
汉家交战, 讲究礼仪,虽然各为其主,但彼此间要有起码的尊重。
战阵间隙,都容军士们各自收殓同袍遗体,失陷在敌阵中的将士遗体也往往以军礼收殓送回。如今这赫连虎头胜则罢了,竟然当众辱尸,如此凶残暴虐之举,实是击破了凉军将士的底线。
“三军备战,开城迎敌,与夏狗决一死战!”狂怒的李重耳,当即传下军令。镇守陇安的张钧程拼命拦阻:“使不得,殿下,他们如此作恶,就是要诱我军出战,万万不可中了圈套!”
“难道就任由恶贼横行,曲将军遗骨难安吗?”李重耳指着张钧程的鼻子,目光烈烈,几欲喷出火来:“军令在此,本王命你开城迎敌!”
张钧程脸色煞白,紧紧抿住了唇角。他只是一员小小都统,上次李重耳身为牙门将,需要听他的指令,今次这殿下已经身为统帅,下令开城,他不能违背。
正僵持间,一人伸手分开二人,挡在张钧程身前,凛然面对着李重耳,是姬广陵。
“殿下,贺大将军命你,不准开城迎敌。”
旧居恸哭一场,姬广陵终于彻底恢复了神智。
虽然面容依旧憔悴,但是深深凹陷的眼窝中,一点精光泛动,依稀可见往日沙场名将的神采。他此次是戴罪出征,在军中并无官职,但是气度威严,低沉语声中也自有一种威慑之力,教人不由自主地服从。
城头寒风凛冽,吹冷了李重耳一时失控的燥热脑筋。转头望向城下,只见赫连虎头正纵马驰过,马后拖拽的曲仙芝遗体,已经是血肉模糊。那悍将骑在马上,一双眼冷冷望着城头,视线正与李重耳相接,一瞬间恍如万枝利箭交迸于两双眼中。
“本王……本王亲自去拿下此贼,为曲将军报仇!”
姬广陵的语声依然低沉而威严,绝无辩驳余地:“统帅乃三军司命所在,不可轻动!”
“殿下。”
身后的莲生开言。
“我去吧。”
莲生的心头,郁愤也已经压抑了许久,几欲喷薄而出。
那曲仙芝也是曾经与她并肩杀敌的同袍,军阵中彼此呼和,多少个生死同命的瞬间,眼看着殉身城下,遗体还被如此侮辱,熊熊烈火早已燃透心胸。那赫连阿利如此悍勇,只怕李重耳也不是对手,这等险境,必须自己承当。
众将的视线,全都集结于莲生身上。李重耳也蓦然转过头来,深深凝视莲生,思忖良久,抬起手,按在她的肩头。
“好,你替我去。”
长风猎猎,旌旗飞扬,拂荡着两人头顶盔缨。彼此目光凝视,竟不用多加解释,早已明白对方心意,不约而同地,都微微点了点头。
“去吧……平安回来!”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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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烈,长空湛湛,烟火交缠。
陇安城厚重的吊桥放了下来,莲生纵马驰出城门,横枪立于护城河畔。
面前平原广袤,四下里视野空阔,一望数十里。这数十里的地面上,如今黑压压全是夏军兵马,远远地排开阵型。中间一片空地上,那赫连虎头一人一马,傲然挺立,疾风吹得背后宽阔的玄黑大氅高高扬起,宛若一头生翅的黑虎,随时蓄势扑出。
莲生早已听说,这赫连虎头乃是夏军统帅赫连阿利的亲弟弟,谋略不如兄长,悍勇却是万众无匹,兄长挂帅,弟为先锋,正是天下无敌的组合。如今眼看着在三军阵前一招制胜,果真名不虚传。
然而曲仙芝的遗体就在莲生面前数丈之外,历经马匹拖拽、马蹄践踏,已经惨不忍睹,那勇将双目未暝,仰视天穹的目光,似一声悲愤呐喊,直戳莲生胸膛。
不义之师,便是野兽!
如此失去人性的恶徒,便纵有千钧勇力,也只能更激起莲生敌忾之心!
“来将通名。”对面赫连虎头缓缓开言,语声粗哑,咬字不正,然而城上城下,两军都在炯炯凝视这遥相对峙的二人,数万军士鸦雀无声,倒是听得甚为清晰。
“我叫张七宝,前来讨贼!”
“叫什么?”
“张七宝!”
那鬈曲长发披覆的黝黑脸膛上发出一声冷笑:“谁家的小儿,回家吃奶去。我赫连虎头,枪下不斩无名之将。”
“你别猖狂!不义之师,人人得以诛之!”
莲生第一次单枪匹马出阵,并不懂得对战规矩,见这敌手只立在原地冷笑不动,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冲上去直接开战。踌躇之间,那赫连虎头又阴声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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